人们都说要向前看,不要回忆,可有的人却偏偏喜欢回忆,譬如我就喜欢回忆。
伤感的人回忆过去,总是悲痛多余快乐。
快乐的人回忆过去,总是一种享受,有让人亢奋的结果和过程。
如果有人说他(她)没有回忆,那他(她)一定不是等闲之辈。
红比我小3个月,在家排行老四,前面的几个姐姐都在16-18岁时相继死去,不知道原因。有人说她家的宅基地风水不好,也有人说文革的时候,她爸爸是红卫兵,害死了很多人,是那些人来找他们家还债来了。听说那时候凡是到她们家院子去的活的飞鸟,走禽都没有活着出来的,全部被她爸爸打死吃了。挺恐怖的。因为我弟弟叫她爸妈干爹干妈,所以她自然就叫我姐姐。
红从小就生的聪明,漂亮,而且乖巧懂事,在我们队里她很有知名度的。一副好嗓子,什么歌呀曲呀段的只要她听一次,就能过耳不忘。什么沙家浜,白毛女,智取威虎山,不但唱还像模像样的表演一翻。每次队里开会都会让她来热热场子,逗得来开会的人人仰马翻。
红从小对数字的概念特别强烈,被她估计的数量,重量一般相差不了多少。那时候队里经常要翻晒仓库的种子和粮食,要是她在场子里,保管员都会开玩笑的逗着问她“红呀,你说这堆花生有多重啊?”她嫖眼一看随口一说,八不离九。队里的大妈去卖菜,背着一背篓菜问她,你说说我能卖多少钱,说对了我买馍馍你吃。她也会小嘴一翘说“真的要买馍馍我吃啊”“那当然,大人不能骗小孩的”她也会说出个道道来,所以经常她都有馍馍,水果糖吃,弄的我羡慕死了。
有一次,队里清晒稻谷,一大片场子都晒满了。
队长开玩笑的说:“红娃,你来估估看,这一晒场谷子有多少斤呀?”
“我猜对了你有什么奖励呀?”
“你要猜对了,给你妈记3分工”
“才3分呀?好少哟”
“那你得给我写一条子,要不你说话不算话咋办呀”小脑瓜就是聪明,知道怎么来维权。
“那要写什么条子,我是队长,我说了加就加,谁会骗一小孩子”
“那我不猜,谁愿意做亏本的事情,除非你写一条子给我,免得你奈帐”
“切,死女娃子,哪个骗你嗦,写一张条子管屁用啊”
“就有用,你说了要加工分的,要是我猜对了,你不加,你是大人,我又打不过你”
哈哈哈,小孩子唯一能解决办法的唯一希望就是打架,看来武力解决问题在小孩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了。
“你呀就是猜不对,就不敢来猜了,你要猜对了,我把我的工分再给你妈加10分,咋样?”
“那你也得写,把这10分也写进去,我猜对了你加我妈13分,我猜错了,就扣我妈3分”
“这是什么道理,猜对加13分,猜错才扣3分”
“是呀,因为10分是你自己加的,你愿意的”
“好我写,我就不信,你能猜中哈”
字条上写:今有红娃子猜谷子斤数,猜对了给王玉兰加13分,猜错了扣3分,无论对错我本人扣10分
“这还差不多”,虽然不认识几个字,但有了条子就有了保障,看这红多精灵。
红围着晒场转转,歪着脑袋没有任何表情呆在那里。队长看着就说“别猜了哈,你也猜不上的,不猜也不会扣工分的哈”
“要的,说话要算数的,我猜这晒场上的谷子有斤,只有多没有少,多个七八斤吧”
“真的假的哦,你猜了就要来真的哈”
“恩,真的咯”
下午收场了,几个人把谷子收好,本来收进仓库都要过称的,因为保管员那里有帐,仓库里本来有多少,晒好后差了多少,都要当天算出来,算是损耗,几个人签字,队长要批了才能入账。所以无论红猜不猜都要称的。结果一称下来斤,哈哈,够神仙吧,也不知道当时她是怎么估算出来的,也许她根本就胡乱瞎说的,但又为什么那么准呢?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。
队长说“死女娃子,还老是猜准了哟”
“那你就要给我妈加工分了”
“谁说的,哪个说要给你妈加分了,哪个证明啊”
“啊,你耍柰,啊,啊,啊,啊不行,我就说了你是个柰子”
感觉队长不给她妈加分了。就地一坐哇哇大哭,哭的个地动山摇啊,边哭边闹“柰子,这时候有人悄悄的对她说,你不是有字条吗?你怕什么,他不会奈掉的。对呀,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,上下袋子翻了个遍,总算找到字条了。“哼,我有你写的条子,你敢不给我妈加分”眼泪呀还一串一串挂脸上,鼻涕像一根毛毛虫挂在嘴上呢。
呵呵,本来想开个玩笑,逗逗小孩子玩,也想试试真有别人说的她那么神。么想到遇到真人了。软磨硬泡耍奈是没有用的。几个帮忙人和保管员都在场,队长也无可奈何的。在当时10分就是一个工,值好几块钱呢,听说后来队长的老婆回去把队长骂了个狗血淋头,是啊,钱谁不稀罕呢。
红从小就与我同班一直到初中,初三的下学期,我记得菜花开的正艳,满山遍野的菜花黄灿灿的,特别是我家乡那是属于典型的梯田,金黄的菜花镶嵌在碧绿的麦地里,那可是副美图。
有一天下午,放学后,我正与其他的同学在外面打乒乓球,打的正火热的时候,红来拉着我说“姐,等会儿你帮我扫地,好吗,我的头好晕,我想回去了”
“恩,好的,你回去吧,我帮你扫”
五六个孩子排在那里等,我做庄,,然后他们还要把我的庄给搬下来,一回合下来也要个把小时吧。然后就去帮她扫地,摆好课桌,再抹干净上面的灰,最后离开学校去镇上的商店里卖了几个棒棒糖,欢快的往家去。在不远处的一个石板上我就看见一人坐在那里,感觉面熟,也没有在意。于是又与同村的几个丫头跳了一会绳子,等糖吃来差不多了才回家去。
走到了一个大石头那里,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,一看是红。“我的妈呀,你早就走了,咋还才走到这里呢?”
“姐,我头好晕,走不动,走一会就坐一会”
“那你没有看见有熟人么,叫他们帮你喊你妈呀”
“不知道,我没有看见人,也没有看见熟人”
“那我背你回去吧。”说完就把她朗朗跄跄的背回去了。到家里后,家里人去找了村里的赤脚医生给看看,只听红自己说头晕,就以为是感冒,挂了点水了,开了点吃的药。
半夜的时候,她家哭声一片,发觉红人事不省,口吐白沫,连忙又叫人去叫来赤脚医生,那医生可能看见事情不妙,就打着抖说,你们赶快往城里送吧。吓得家里人连夜连晚费劲周医院,结果送到抢救室没多久就断了气。一家人哭的昏天黑地,敲打着医生的桌子要一定想办法救救她,但医生冰冷的话语给了家里人当头一棒:“你家女娃得的是脑膜炎,发作的时候就该送来,现在已经晚了,没有办法了,你们回准备后事吧”
脑膜炎,赤脚医生不是说是感冒吗?怎么成了脑膜炎?难道他误诊了。
一家人抬着红的遗体回家了,父母已经哭昏了,家族的另一帮人和她的舅舅们拿着棍棒就去了赤脚医生的家,他们要去问个明白,为什么是脑膜炎他没有讲。耽误了治疗,害死了女娃的命。暴怒的亲戚们砸坏了那赤脚医生家的大门,窗户,拆掉了他家的鸡窝狗棚子,该死的赤脚医生吓的躲在角楼上气也不敢大出。
昨天我还背回家的一个人,今天怎么就没了呢?昨天还在与我讲话,今天怎么就什么也不能说了呢?20小时后就阴阳两界,换了谁都不能接受啊?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那可恶的赤脚医生的误诊下断送了,谁可以平息这心头的恨呀?要是他好好的诊断,真正的做到望闻问切,能诊断不出来吗?这不是草菅人命吗?
红的后事三天后举行,死的时候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,她的妈妈请求我借一套衣服给她,说让她穿着好衣服上路,以后等我出嫁的时候再赔还给我。虽然感觉很可怜,这么乖巧聪明的花季少女却死于非命。
那一年,红14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