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回忆录《母亲短暂的一生》8生病
大年三十的晚上,天降大雪。
父亲望着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,高兴地说:瑞雪兆丰年,明年小麦要大丰收了。
我们小孩子,在门口的雪地里跑来跑去,捏雪团,堆雪人,打雪仗,欢天喜地。
大雪,更增添了过年的气氛。
可是乐极生悲。
不知是小妹妹站在门边,看我们玩耍,喝了凉风冻着了,还是咋的,半夜里,她突然发烧了。
大雪纷飞的大半夜,母亲也没办法,只能用毛巾沾点凉水,敷在她额头上。反反复复,母亲一夜没合眼。
初一早晨起来,小妹妹的额头更烫了,小脸儿通红,鼻息很重,近听呼呼地响。
可是门口的积雪,已经到大人膝盖那么深。
母亲抱着小妹妹,急得在窄小的堂屋里走过来走过去。
这么大雪,又是大新年儿的,大队诊所会有医生值班不哩?母亲不时自言自语。
父亲说:你不去咋知道有没有人值班?
父亲煮的饺子,母亲也没心情,只吃了几个。
今天是新年初一,父亲的堂兄弟,还要来给他婶子堂弟拜年,他要去陪客。即使不陪客,不喜欢抱小孩的他,也不会抱小妹妹去看病。
看我吃完饺子,母亲说:“你跟我一路,咱上诊所给你妹打针。”
这么冷的天,那么远,我心里,肯定一百个不想去。
可是我知道,母亲不会叫她的宝贝儿子我哥去。
我只能不情愿地答应。
母亲把小妹妹背到背上,让我拿一个她的旧褂子,搭在小妹妹头上,遮风挡雪。
出了门,母亲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着,小小的我紧跟在后面,吃力地抬腿踩着她的脚窝走。
我的小短腿,陷进脚窝的雪窝里,就快到了大腿,每一回,都要费劲的才拔出来,再迈进母亲下一个脚窝里。
我和母亲都没有围巾没有帽子,耳朵冻得通红发烧,风吹在脸上,像刀割一样。
好不容易,终于走到大队诊所,正如母亲担心的一样,铁将军把门,三个医生,一个都没去。
母亲也不生医生的气,对我说:“新年儿里,人家也要拜年走亲戚。再说又下恁大雪。谁知道你妹赶这个时候发烧哩。”
母亲无助又无奈,跟我商量:“咱去医生屋里找他吧?”
我能有啥主意呢?
我也不知道,大新年儿第一天,去人家医生家里看病,医生高兴不高兴。
其实母亲跟我说,她也知道才十岁的我做不了主,也出不了主意。她只是无奈之下的顺口说说,是在跟她自己商量。
她也是顾忌,人家医生忌讳,开始才没有直接去医生家的。
可是现在没有了办法。妹妹已经发烧半夜半天了,再烧下去,说不定脑子就会烧坏了。庄上有两个脑膜炎后遗症,听大人们说,就是发高烧没有及时治疗。
不得已,母亲也不管医生忌讳不忌讳了,又背起妹妹,往其中一个近一些的医生家里去。
走了一里多路,到了医生家里,医生正陪客打扑克牌。
母亲给医生说了小妹妹情况,医生用体温计给小妹妹量了体温,都烧到四十度了。
医生说:好险哪,得亏你来了。要不再耽误,就烧坏了。今个下恁大雪,想着也没病号,就都没去开门。
医生用听诊器放妹妹胸口听听,说肺里有炎症,就给妹妹打了退烧针和消炎针,又拿了三包药丸,让明天到诊所去继续打针。
小妹妹的这次肺炎,一直打针吃药到正月十五,才算好透。
这个新年,母亲说:是在病窝儿里磨着过的。
本以为,小妹妹的病好了,母亲就松了口气,不再每天跟医生打交道了。可是怎知道,麻绳专挑细处断,生活只欺穷苦人。
刚过罢十五没几天,每天早晨都早早起床做饭的母亲,没有起床。
我记事以来,是没有过的。
即使母亲平时头疼发烧,她也坚持起床做饭,不会大早晨不起床。
我进里房,看见母亲苍白的脸色,无力的样子,问:“妈,你咋啦?”
母亲只是有气无力地说:“我不得劲儿,睡会儿就好了,你赶紧吃饭去上学”。
其实母亲不是平常的“不得劲儿”,是夜里突然大出血,平时月经期三天用的卫生纸,半夜就用完了,母亲只好垫上破裤子。
父亲请医生来了,给母亲打了止血针,后来血量才渐渐恢复正常。
得知消息来围观看望的邻居妇女,问是咋搞的?
医生说是血崩。
啥原因引起的血崩,不知道父亲母亲私下问了没有,医生告诉了没有?
后来,有次我在一旁玩,听医生的亲戚跟我的堂奶奶在门口闲谈:医生说的,妇女月经期同房,也会引发血崩,俗话说的大出血。
那一整天,母亲都无力地躺在床上,除了解手。
听她跟父亲说:小妮儿大年三十就发烧,初一就去看病,我心里就膈应,想着新年开头儿就不顺当。谁知道,真是不吉利,怕啥来啥。
第二天,母亲又去生产队出工了。耽误一天工分,她心里都不舒坦。
可是她没有照镜子看,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,人也很疲惫。
母亲的这次大出血,很容易就止住了。父亲母亲都没有在意,可能只是以为,一个偶然的诱因。
我们小孩子,更是没觉得有啥问题。只要母亲能起床做饭干活,我们心里就没有担心,就觉得母亲是“好好儿”的,正常的。
而从后面发生的事情看,这次的大出血,是老天和命运,给母亲的又一次警告警醒。可惜,母亲和父亲又大意和疏忽了。再一次,让母亲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,给她的身体埋下了极大的隐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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