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，不要遮掉。”晴日里，双溪口乡周扎村蝉山自然村，58岁的俞淑蕊坐在竹交椅上晒太阳。她的92岁的娘金巧妹站在她面前，日影长长，盖了小女儿的脚面。金巧妹往外移，但说着话不觉又靠近，日影又盖了女儿的脚面。
“娘，不要给我遮掉嘛，我坐在外头就是为了晒太阳。”俞淑蕊外套上搭着个围裙，露出重重衣领。
从房间到街面上，有几步路，不能走路的俞淑蕊双手抓住交椅两侧，屁股抬一点，挪一步。
58年了，她从未体会到走路的感觉。一周岁时，发烧，耽误治疗，得了脑膜炎，全身瘫痪。母亲记得怀里的那个婴儿，一阵抽搐，死过去，又活过来，又一阵抽搐，反反复复。
母亲给女儿梳头
“我给你梳梳头！”母亲返身回屋拿了把梳子，摘了女儿的帽子，露出半黑半白的头发。她一把梳到底，又一把梳到底，头屑飞舞在光线里。母亲到底上了年纪，不能把女儿料理得很干净。
母亲在整理房间
母亲能做的就是烧饭、洗衣、掖被子。
梳好头，母亲给她戴回帽子。又回屋整理房间。
水泥墙面，两张靠墙放的小床，一横一直，中间留一道口子，放个马桶，晚上，女儿起夜，自己撑着两张床的床沿坐起来。母亲也抱不动了。
一早，母亲把马桶拎走。屋里干干净净无异味。
女儿30来岁时，山里有个男人上门来说媒，想娶走她。母亲不想连累他，又觉得男人要出门挣钱，女儿在家没法自己烧饭吃，就婉拒了，“总是自己带。”
母亲等着女儿吃好饭
一日三餐，母亲烧好，女儿自己吃。吃得把饭粒掉到围裙上，母亲捡起丢回她的碗中。走廊上，一位中年男子端着碗正在吃饭。
他是母亲的小儿子，今年66岁了，无妻无儿，孑然一身。
母亲一共生育了两儿三女，大儿子68岁时出车祸去世，第二个女儿32岁时去世，怎么死的连母亲都不知道。“老倌死了38年了。”母亲说自己12岁时从越王山嫁到蝉山，当小媳妇，“那会我脸胖胖的，人家都说好，苦点也看不出瘦。现在，我也是这样。”
母亲满头白发，笑呵呵，一点看不出苦相。只是，偶尔，说到伤心处，眼眶泛潮、发红，但没落泪。她很知足、感恩，“大儿子有三个儿子，我们现在就住在大孙子的房子里。政府也很好，全靠政府救济。”
志愿者送的锦旗
只是，母亲始终有个心事：百年之后，小女儿怎么办？她想那样让她进敬老院，“可大家都说，‘你死了怎么知道她去了没？’”
母亲想想也对，死人怎么知道身后事呢？她想着等自己快不行了，再送她到敬老院去。
母女合影
晴日里，起风了，女儿还坐在街面上晒太阳。记者问她，“娘对你好吗？”
“好是好，就是买的衣服袖子太小了，竹筒一样，不好穿。”
又问，“那年你想嫁人吗？”
“想，离娘远远的。”
母亲白了她一眼，“没我你早就死了！”很快，转嗔为笑，“讨饭也要我讨来给你吃。你自己连个洋芋也不刨。”
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，怎么舍得丢了呢？
来源：缙云新闻网作者：刘晓玲